一、槐树下的童年
 
陈禾记忆里的夏天，总是裹着老槐树的甜香。五岁那年，他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，姐姐陈米举着刚摘的莲蓬跑过来，莲子的清苦混着她辫子上的茉莉香。父亲穿着跨栏背心，在葡萄架下修自行车，母亲系着蓝布围裙从厨房探出头，喊他们进屋吃冰镇西红柿，糖粒在红果肉上亮晶晶的，像撒了一把星星。
 
"禾禾别怕，姐带你飞！"七岁时，陈米把他架在肩上爬双杠，结果两人一起摔进沙坑。父亲赶来时，他正嚎啕大哭，姐姐却把他护在怀里，自己膝盖蹭得血肉模糊。母亲边抹红药水边念叨"女娃要文静"，手却轻轻替陈米理好乱发。晚上父亲偷偷塞给他一块麦芽糖，说："你姐是咱们家的小英雄。"
 
十二岁那年他出水痘，被隔离在阁楼。夜里发烧说胡话，感觉有人用凉毛巾敷额头。睁眼看见母亲趴在床边，鬓角新添了白发。清晨姐姐踮着脚送来画满笑脸的粥碗，父亲则把收音机搬到阁楼，每天给他讲《三国演义》。阳光透过木格窗，在床单上投下斑驳光影，药味里混着母亲熬的绿豆汤香，竟成了他最安心的味道。
 
二、青衿之志
 
高中晚自习的灯光总带着一股油墨味。陈禾趴在课桌上解数学题，草稿纸堆成小山。姐姐考上大学那天，全家去下馆子，父亲喝多了，拍着他的背说："禾禾以后要比姐更有出息。"他望着姐姐兴奋得发亮的眼睛，默默把"考上北京的大学"写进笔记本扉页。
 
十八岁生日，母亲炖了只老母鸡。姐姐从学校寄来围巾，针脚歪歪扭扭。父亲递给他一个铁盒，里面是攒了半年的烟钱。"去闯吧，"父亲的手有些粗糙，"家里永远有你的热饭。"他攥着铁盒，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哭了。火车启动时，看见母亲在月台抹眼泪，姐姐使劲挥手，父亲背过身却偷偷抹了把脸。
 
大学四年，他像海绵一样吸收知识。寒暑假做家教，把钱分两半，一半寄回家，一半攒着。二十岁生日那天，他在兼职的咖啡馆遇见林溪。她来还书，发梢沾着雪，眼睛像落满星光。"这本书里夹着你的书签。"她递过一本《百年孤独》，扉页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——那是他随手画的。
 
三、烟火初燃
 
实习的第一个月，陈禾领了三千块工资。他请林溪去吃路边摊，烤串的烟火气里，她笑着说："以后我给你做饭吧，比这干净。"那天晚上，他在出租屋给母亲打电话，说："我遇到喜欢的姑娘了。"母亲在那头笑出了声，父亲抢过电话："小子，对人家好点！"
 
林溪真的开始给他做饭。租屋的小厨房油烟缭绕，她系着旧T恤当围裙，切菜时会哼跑调的歌。他加班晚归，总能看见楼道里亮着的灯，和门口保温桶里的热汤。有次他生病发烧，醒来时看见林溪趴在床边，手还搭在他额头上。晨光里，她眼下的青黑让他鼻子一酸。
 
姐姐结婚时，陈禾把攒的钱全给了她当嫁妆。姐姐哭着捶他："傻弟弟，你自己留着娶媳妇。"母亲偷偷塞给他一个红布包，里面是她攒的金戒指。父亲喝多了，拉着他的手絮叨："你姐嫁人了，以后家里就剩你了。"他望着父母鬓角的白发，第一次觉得肩上有了重量。
 
四、筑巢之暖
 
婚礼定在春天。林溪的头纱勾住了教堂的彩绘玻璃，阳光透过，在她脸上投下斑斓光影。父亲把他的手放进林溪手里时，声音抖得厉害："好好过日子。"姐姐穿着伴娘服，偷偷抹眼泪。母亲帮林溪整理裙摆，指尖划过蕾丝花边，像在抚摸一件珍宝。
 
新房是个顶楼带露台的小公寓。搬家那天，父亲扛着洗衣机爬六楼，母亲在厨房擦橱柜，姐姐蹲在地上组装婴儿床。林溪把带来的多肉植物摆在窗台上，陈禾看着家人忙碌的背影，突然想起小时候老槐树下的夏天。夕阳透过窗户，给每个人镀上金边，空气里满是尘埃和喜悦的味道。
 
女儿出生在冬夜。陈禾守在产房外，数着墙上的瓷砖。当护士抱着襁褓出来时，他看见母亲捂着嘴哭，父亲背过身去擦眼睛，姐姐拉着他的手直发抖。林溪躺在病床上，脸色苍白却笑着对他说："你看，她像你。"他凑过去，闻着女儿身上淡淡的奶香，突然明白什么是"心都化了"。
 
五、满堂欢歌
 
女儿周岁宴那天，阳光格外好。陈禾在酒店门口迎客人，母亲和姐姐在包间里摆水果，父亲则抱着外孙女跟老邻居炫耀。林溪穿着红色连衣裙，帮女儿整理抓周的物件：毛笔、书本、算盘，还有一只小小的玩具狐狸。
 
"来，拍张全家福！"摄影师喊道。陈禾抱着女儿站中间，林溪依偎在他身边，母亲和父亲站后排，姐姐姐夫挤在旁边。女儿抓着他的领带往嘴里塞，逗得大家直笑。快门按下的瞬间，他看见父亲悄悄挺直了佝偻的背，母亲下意识理了理鬓角，姐姐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，林溪的手轻轻搭在他腰上，掌心温暖。
 
宴席上，父亲举着酒杯站起来，声音洪亮："今天是我外孙女的好日子，也是我儿子成家立业的日子......"他说着说着红了眼眶。姐姐端着饮料过来："臭小子，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。"母亲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肉："多吃点，看你瘦的。"林溪替他擦去女儿蹭在他西装上的蛋糕，眼里满是温柔。
 
陈禾望着满堂的亲友，望着身边笑靥如花的妻子，望着父母鬓角的白发和姐姐幸福的模样，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老槐树下看蚂蚁的小男孩。原来岁月从不是洪流，而是一砖一瓦砌成的暖巢，是家人掌心的温度，是爱人眼里的星光，是女儿咿呀学语时，落在他肩头的、最柔软的春天。窗外的阳光正盛，照得酒杯里的红酒泛起涟漪，像极了他此刻满溢出来的、沉甸甸的幸福。